第二十二节： 阴气升（1/2）

“勿对格，肯定勿对格。”鲁天柳虽然是软软的吴语腔调，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的。“是个长得交关（很是）快格物事哉。”

簌簌声始终没有越过院墙和圆月花门，就似乎是有一道透明的障碍将它们阻隔住了。

浓雾来得快，散得也快，鲁天柳看很快就看清了院子里的情景。

院子里是铺天盖地的蔓藤枝叶，可是那些藤条已经开始在干枯，藤叶也泛起了焦边。

鲁天柳的耳朵里似乎听到枝叶为衰老在叹息，为弥留而感伤。不知道为什么，鲁天柳自小就和花花卉草特别投缘，在她感受里，那些植物和动物一样是活的，是一样有惊、有悲、有乐、有惧的。她经常会以为那些植物在和她交流。她曾经将这种感受告诉过秦先生，秦先生却笑她，说她是个柳树精，被老爸给捡回来了。

鲁天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植物，可是她听说过，那是在龙虎山的那几天里，几个老羽士像是一百年没有人说过话一样，拉着她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几天，说的都是些显摆自己能耐、见识和险遇的事情。就连已经闭关几年的掌教天师和几位祖天师、太祖天师都把她叫了去唠了好一阵子。最后走的那天掌教叫人送来一帖，上书：“且把闲言记心中，他日用时应天数。”帖子写得十分浅白，似乎是畏惧鲁天柳看不懂。实在柳儿随着秦先生这么些年，对那些禅语道义照旧能看懂许多的，而且有的时候，有些别人无法明确的玄奥禅道，她却能一语道破，似乎她生来就懂一般。

记得其时，道清殿的吴天师就跟她讲过“一刻生死，阴魂菟丝”的事情。坟头菟丝，不是草，而是藤。不知为什么，只生长在阴气极盛的坟头之上。有人说这是怨气所结，有人说这是坟中幽灵的头发，尚有人说这是妖魔扑食的触角。这藤能缠倒墓碑，缠死坟边树木。

吴老道说的菟丝藤却又和其他地方纷歧样，他曾经在洪泽湖边芦苇泥沼滩中收红鳞骷髅尸的时候，遇到了一种从生到死只有一刻时辰的菟丝藤。这菟丝藤从红鳞骷髅尸的坟头长出，长出时坟头周围阴寒的迷雾一片，因为泥沼滩里坟头的位置、偏向容易搞错，所以首当其冲的吴老道走过了这片区域，等他转头赶来，迷雾已经散去，他见到的是血红一片的藤枝藤叶。随他同去的一个师弟、两个师侄、一个向导，尚有一个船夫，都被裹在这片菟丝藤中，成了五具干瘪的尸体。菟丝藤吸干了他们的鲜血和体液。但吸干了五小我私家的菟丝藤也没多活几多时间，很快就干枯而死。

鲁天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样肯定眼前的就是阴魂菟丝藤。虽然这里没有坟头，虽然这样的秀丽园子中不会埋有死尸，虽然她的鼻子没有闻到一点污秽的气息，但她在意识里无比坚定地认为这就是菟丝藤。因为菟丝藤给她的感受就像是亲戚老友一样，也似乎是前世宿敌。但不管是什么，有一点是很清楚的，适才要不是识趣快，让五侯迅速将自己拉出，她现在也是这片枯藤中的一具干尸。

老友死了，或许说成去再次酝酿重生更合适，因为他们的根，他们的种子肯定没死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。

柳儿和五侯快速通过这个满是枯藤枝叶的小院子，从扑面院墙上同样一个圆月门洞出去，五侯依旧拖着女活尸没丢掉，因为柳儿说了，这工具可能要派用场。出去后，眼前的路又做丁字分岔，他们两人在岔口的地方再次驻足不前。

五侯清静地看着鲁天柳，他是没有决议的人，所以他在等柳儿做出决议。

鲁天柳抬头看看周围屋子的结构，然后又往左右道上各走出五步，清明的三觉对小道已往的偏向好好做了一番搜寻。搜寻的效果让她茫然，也让她恐惧。

一股阴寒的气息通过她温热的鼻翼直冲脑顶，让她脑顶骨如被寒针刺中，外露皮肤上的汗毛孔猛一收，外露皮肤上的汗毛尖在哆嗦，她感受到那两个偏向弥漫着茫茫然的阴冷气，并朝这里包绕过来。这样浓重阴气一般只有数百年以上的坟地才会有，而数百年的坟地肯定有浓重的污秽气夹杂在阴冷气中，可这阴气中竟然没有一点污秽、霉涩的味道，是一种清灵爽洁的阴寒之气。也正是这样清灵爽洁的阴气让她感应恐惧，如果真的有些不清洁的味道，就她从江湖上和秦先生那里学到的些方术要领那倒也可以搪塞两把。看来现在在他们眼前的气息已经超出了人与鬼的看法，那是一种天地自成的或者是仙道修成的气息。

让鲁天柳恐惧的还不止与此，从往左去的谁人偏向的阴气中有许多几何处发出异响，像是磨牙声，也像是抓挠声，还像是咕咕的呼噜声。往右的谁人偏向出来的是恒久不息的嘶嘶声，像是气体喷出的声音。鲁天柳能从这声音里显着听出怨毒和艰涩，这些工具肯定是诡异和阴毒的，可是自己的鼻子却没闻出来，这是否又和戏楼里一样，两种感受都正确，两种现象都存在。

鲁天柳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决断，选择一个正确的偏向。因为自己刚刚闯过的院子里，随着菟丝藤的枯萎收缩，那方地块也逐步升腾起一团同样的阴气，并越出院门向她这里包绕过来。

鲁天柳的心里很紧张，但她的面目心情没有显露出一点点。郑五侯虽然不知道现在自己是怎样一个处境，不要说他了，这整个院子里可能没有一小我私家能有鲁天柳这样的感受。

“那里应该是正堂天井，瘦老头说的‘尸茧蠨蛸’就在那里。”郑五侯难堪说话，可是对于屋子的结构和部署他却不比鲁家的任何一小我私家差，这是他下了一番苦功才有的收获。他突然多嘴是因为他以为鲁天柳肯定不会往正门去，柳儿这样智慧，适才也问了谁人又枯又瘦的老头，知道正门那里有恐怖坎面，绝不会自己往那坎面上送的。五侯说这样的话只是找时机让柳儿知道自己也不是很傻，让她也有个夸奖自己的时机。

“对，那里是正堂天井，我们往那里去。”柳儿说完这话，五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，他还甚至以为柳儿又是在说反话捉弄自己。但他只是嘴角半开了一下，马上义无反顾地往右边小道走去。

实在鲁天柳心里真的很谢谢五侯提醒了她，帮她做了决议。虽然正堂天井那里有“尸茧蠨蛸”，但自己不是带着女活尸吗，那枯尸太监不是说这女活尸可以收“尸茧蠨蛸”吗？尚有自己听到那阴气里的嘶嘶声，保禁绝就是这些“尸茧蠨蛸”发出的。而且尚有最重要的一点，自家进来的几小我私家被支解几处，现在他们都不知都在那里，显然是对家早有准备，设好套子给自家钻。那么后门那地方肯定会被封口，所以自己应该先给他们备下一个退路，既然这里是坎子家的园子，既然已经知道没了后门的退路，就只悦目看能否占据正门了。

没走出两步，他们发现斜前方的正堂天井里起风了，风中还裹着大得出奇的雨滴。鲁天柳认识这雨滴，这雨滴是尸茧，她在龙虎山的时候，掌门天师给她看过两只养在罐子里的尸茧。她看到尸茧，就想到“尸茧蠨蛸”，想到“尸茧蠨蛸”就知道坎面动了，困住的肯定是自家什么人。

于是柳儿脚下几个飞纵，抢到五侯的前面，转过一个拐道，看到了扇形侧门，看到了“水晶帘子”，看到了正要合身扑上去的一个满身破烂的血人。

她的鼻子闻到了更为浓重的阴气，但也稍稍闻到一点尸气，她知道这是尸茧发出的。

嘶嘶的响动在她的耳中已经酿成细雨洒叶一般，谁人破烂血人发出的喘息声音如同雷鸣一般，反倒是人为弄成的飙劲狂风的吼声没能在她的耳中发生太大反映。她的三觉就是这样，只对有灵性的工具有很大反映，于是从嘶嘶声她知道那雨滴就是“尸茧蠨蛸”，从雷鸣般的喘息，她知道这个血人就是秦先生。

柳儿发出的那声吴语腔调的娇喝，不光制止了秦先生的拼死一扑，而且还让这院子里的潜伏的一些能手心头一滞。狂风猛地一停，正厅的几扇花格门叶骤然打开，空中随着狂风飞旋的雨滴瞬间落下，在青石地面上不停的弹跳蹦跃。

秦先生知道来了援手，不用再着急拼死扑击了，所以也就不能让这些雨点落在自己身上。他左避右躲，跌跌撞撞，很是狼狈，一则是因为他本就不是真正的会家子，他原本是个不懂打架的人，再则他满身的伤痛也让他的行动难以自如，而且他为防止有其他意外，躲避时坚持按“六分秤点”的延伸线在走。

终于雨点都躲过了，秦先生则跌跪在正厅的门槛外面。这一跌，让他满身像被撕碎了一样疼痛，浓稠的血，涌出了伤口，透过了棉服，滴挂下来。